聞言,皇后臉上多了些憐惜。
關于褚映玉的情況,她早已讓人查得差不多,自然也知道這孩子七歲之前獨自在青州老家長大,只有仆人照顧著。
想必這“阿丑”的小名,便是照顧她的仆人私下為她取的罷,希望這孩子能平平安安地長大。
民間確實有這樣的說法,給年幼的孩子取個賤名,閻王爺就不會收,孩子也能好好地長大成人。
其實如果褚映玉不說,“阿丑”這小名早就隨著她離開青州湮滅在歲月之中。
然而當皇后問她有無小名時,她仍是說了這個名字。
這或許是她一生中,最初得到的善意,雖然名字確實不好聽,難登大雅之堂,但她仍是十分珍惜。
皇后又問了褚映玉幾句,褚映玉皆一一答了。
直到她臉上露出疲憊之色,朝陸玄愔道:“玄愔,你好生照顧映玉,莫讓她受了委屈?!?/p>
陸玄愔應了一聲。
兩人退出寢室,讓皇后歇息。
翡音和宮嬤嬤一起伺候皇后躺下,翡音說道:“娘娘您沒看到,剛才殿下和褚姑娘一起進來時,那份默契,不知情的還以為他們心有靈犀呢?!?/p>
宮嬤嬤也笑道:“可不是,褚姑娘一看就是好的,很適合殿下。殿下不愛說話,要是來個太過活潑的,嘰嘰喳喳地吵著殿下,殿下又不能反駁……”
皇后含笑聽著,說道:“這孩子確實不錯,真不像是孟蓉會養出來的。當然,還是玄愔喜歡更重要?!?/p>
只要是她兒子喜歡的,她這當娘的都會為他爭取。
宮嬤嬤和翡音也想到長平侯夫人——以前的靜安郡主,褚姑娘的性子確實和她不像,約莫是褚姑娘不是她養大的罷。
真是萬幸!
第32章 吐血
皇后身體不適, 受不得打擾,褚映玉應該適時告退出宮的。但皇后又吩咐七皇子照顧她,顯然是特地給他們相處的機會。
對于皇后的好意, 要是正常的未婚夫妻, 自然十分欣喜,滿懷羞澀和期盼。
但對于褚映玉來說, 就有些尷尬了。
離開皇后的寢宮后,褚映玉便有些想出宮。
不等她開口, 袖子被人碰了碰,她抬頭看過去,發現陸玄愔正低頭看她,說道:“走罷?!?/p>
“去何處?”褚映玉下意識地問,等開口后方才反應過來,又閉上嘴。
她心里有些懊惱,果然短時間無法改變某些習慣。
每次只要他開口時,她都會第一時間給予回應, 以前是為了討好他,讓自己的處境更好一些。久而久之,便成為習慣。
不用特地看, 她都知道坤寧宮的那些宮人在想什么。
陸玄愔的神色也有些詫異,在褚映玉兀自懊惱時, 那雙和皇后相似的桃花眼里一點點地滲出了笑意, 柔了和他眉間的鋒芒,清貴無雙。
他沒回答,而是朝宮人看過去。
一名宮人將褚映玉剛才脫下的大紅如意云紋白狐斗篷拿過來,陸玄愔伸手接過,親自為她披上。
褚映玉渾身僵硬, 幾乎是屏息著,垂下的眼能看到那雙膚色冷白、骨節修長的手不緊不慢地為她系上斗篷的寶石扣子。
為她披好斗篷后,陸玄愔又接過宮人遞來的手爐放到她手里,然后帶她出了門。
坤寧宮附近有一座梅園。
正是梅花綻放的時節,寒梅傲雪,極為美麗。
兩人走在梅園之中,呼吸之間,仿佛能嗅聞到寒梅幽幽的清香,連冰冷的空氣都變得曖昧幾分。
褚映玉沒想到他會帶她來梅園。
此情此景,讓她不禁想到半個多月前,他們在安王府別莊的梅園的場景。只是那時候,他們各自都另有婚約,而非現在,兩人成為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妻。
這時,他停下來,伸手將落到她發上的花瓣摘下來。
褚映玉就這么仰頭看著他,他清湛的眼眸倒映著她的模樣,大紅的斗篷,白色的狐毛,襯得她的臉精致美麗。
她知道自己是美麗的,然而美麗的容貌并沒有讓她得到來自家人的多少關愛,是以她從未在意自己長什么模樣。
“殿下?!瘪矣秤裢蝗唤辛怂宦?。
陸玄愔嗯了一聲,慢不經心地將那片梅花瓣攏在手心。
褚映玉忍了忍,還是忍不住說:“您為何選我……其實您有更多的選擇,不是嗎?”
先前聽他的意思,是為了成全太后的一片慈愛之心。
她相信了。
但現在,褚映玉覺得根本不是這樣。
若真是成全太后一片慈愛之心,沒必要再扯什么太后當年早就相中她這種事,這些明顯就是于她有利,連太后都夸她好,遺憾當年沒將她定給七皇子……
如此,就算她和孟瑜山退婚,世人也只會覺得退得好,退得對。要不然,為何剛退婚不久,圣人就馬上為她和七皇子賜婚呢?
褚映玉擁有一個好名聲,好前程,無人敢說她不好,敢說這樁婚事是褚惜玉不要的,從褚惜玉手里搶過來的。
至于七皇子,雖然也能從褚惜玉這前未婚妻的丑聞脫身,到底沒有她得到的益處大。
褚映玉甚至有些惶恐。
皇后為何會插手干預?她毫不懷疑皇后的手段,可皇后完全能給七皇子挑一個更好的世家貴女,并不需要在名聲敗壞的褚家找兒媳婦。
她很清楚,皇后不會為了成全太后的慈愛之心,犧牲自己兒子的婚姻。
陸玄愔垂眸看著她。
雖然她努力地維持面上的平靜,而她也做得很成功,從進宮伊始到現在,她表現得落落大方,進退有度,沉穩從容,令人稱贊。
但他仍是感覺到她的不安,甚至從她某些不經意的舉動中看出來。
看到這樣的她,陸玄愔心里涌起一股難言的酸澀。
夢里的她乖巧沉靜,在夜色中等待他歸來,同時也在討好他,卻沒有像現在這般不安惶恐。
他想說什么,又難以啟齒,最后只道:“合適。”
褚映玉怔了怔,然后自嘲地笑了笑,不再言語。
合適嗎?
上輩子他們婚后的第一年,兩人極少有接觸,她就算想要討好他,改變自己的處境,也很難等到人。直到第二年,他回府的時間終于多了一些,兩人相處的時間也變長,然后圓了房……
第三年時,她已經徹底地習慣皇家媳婦的生活,做好自己的職責,成為一個合格的皇家媳婦,挑不出毛病。
兩人的關系也比以往要親密許多。
想必他對她是滿意的,她不僅將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條,也做好為人|妻、為人兒媳婦的本份,讓他無后顧之憂。
可不就是合適嗎?
陸玄愔明顯能感覺到她臉上的變化,很快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。
卻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。
這讓他有些焦急,臉上的神色也變得更冷峻幾分。
未等他想好要怎么說,她卻開口道:“殿下,我進宮已有些時間,該回去了?!?/p>
說著,她也不管他,轉身離開。
剛走幾步,便感覺到一只手如鐵鉗般鉗住了她的手腕,讓她差點往后仰倒。
她的手腕極細,男人沒輕沒重的力道,像是要折斷它一般,褚映玉疼得嘶了一聲,那只抓著她手腕的大手瞬間松開。
褚映玉想將手縮回去,然而那只大手卻將她的手拉過來,先是看她的手腕。
果然上面紅了一圈,她的膚色極白,這紅色也更刺目。
“抱歉。”他開口說道,臉上難得露出懊惱的神色。
褚映玉被他的動作弄得呆了一呆,飛快地說了一句“沒關系”,便要將自己的手抽回來,哪知道他握住極緊,根本抽不回來。
陸玄愔查看完她的手腕,又拉開她虛攏著的手心,看到手心上那道已經結疤的傷,前些天剛脫了疤,留下一道色澤還有些粉嫩的痕跡。
這是上次在安王別莊時,她用銀簪傷醉漢時留下的傷。
陸玄愔確認傷口已經好全后,又看向她的臉。
先前聽說她的臉被靜安郡主的指甲刮傷,戴了好幾天的面紗,許是當時用的是上好的藥,現在臉上的傷也恢復。
因為今天要進宮謝恩,難得上了妝,涂了脂粉,也看不出什么痕跡。
他湊得極近,褚映玉又聞到他身上的那種冷香,似松雪的氣息,極為干凈。
她忍住后退的沖動,低聲說:“殿下,能不能放開臣女?”
陸玄愔放開她,感覺到她的排斥,眼神微黯,輕聲道:“抱歉?!?/p>
他不是故意弄疼她的,只是不愿意她就這么帶著誤會離開,可是卻又不知道如何解釋。
解釋他這兩個月來,天天都夢到她,夢到她嫁給自己嗎?
若是他這么說,她會不會視自己為登徒子?就算她相信自己的夢,會不會覺得是因為那夢,他才會想娶她的?
因夢境不全,陸玄愔也無法從夢里窺探到什么,只是夢醒之時,心里有個沖動,讓他想要趕緊將她納入懷里,讓她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妻,讓她不再受外界的紛紛擾擾……
在陸玄愔松手后,褚映玉迅速地退后,再次提出了離開。
這次陸玄愔沒做什么,而是帶她回到坤寧宮,讓宮人抬來軟轎,送她出宮。
如今兩人已經是未婚夫妻,倒是不用刻意避嫌。
何況今兒宮里的人都知道褚映玉進宮謝恩,七皇子親自送她出宮,也昭示皇后和七皇子對她的重視。
陸玄愔不僅將人送出宮,甚至直接送到長平侯府。
不過大半天,京城里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事,同時也聽說慈寧宮中太后的話。
眾人聽后,都是滿臉不可思議。
先前圣人突然為七皇子和褚家大姑娘賜婚時,他們還是挺懵的,懷疑圣人是不是老糊涂了。這褚二姑娘剛做了那種不知廉恥的事,褚家的名聲都爛掉了,圣人就算急著想讓七皇子成親,也不至于再去長平侯府找兒媳婦吧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