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東老太太怪嗔地看了他一眼,“一張口就是十倍, 嚇都要嚇死了, 以為我老太太沒見過鈔票得哦?”
“我跟你講?!崩咸蝗晦D向沈亭州。
“你身旁這個小伙子, 長相雖然冷冰冰, 但看你的眼神不冰冰冷。“老太太指著心口說, “這樣的人心里暖暖得很貼心哦。”
沈亭州被老太太說得有點不好意思, 飛快看了一眼許殉。
果然如老太太說的,許殉面上沒有太多情緒, 但那雙望過來的眼睛卻溫和、專注。
沈亭州心口動了一下。
老太太指著嚴尋瘋狂拉踩,“他就不一樣了,長相冷冰冰,說話冷冰冰,心里肯定也冷冰冰的,這樣的人不能深交,會吃大虧哦?!?/p>
江承衍噗嗤一笑,“您說得太對了,他就是一個印鈔機,懂什么是愛?”
老太太扎江承衍一個回馬槍,“你眼皮薄薄,嘴皮也薄薄,這是薄情寡義的面相哦?!?/p>
江承衍笑了笑,沒對老太太這個薄情寡義的評價做任何反駁。
他討乖地央求道:“我是真的擔心小康,您快把門打開吧,他已經兩天沒出來了?!?/p>
老太太努了努嘴,儼然不理解一個正值青春的小伙子,為什么整天把自己悶在家里。
“這不好吧,雖然小康不愛運動,但我也不能隨便拿鑰匙開他的門,那我成什么人了?這傳出去了,我老太太的房子還怎么出租?”
江承衍沉痛道:“您不知道他有抑郁癥,搞不好就會……”
老太太一聽,這還了得!
“你們這些小年輕,動不動這個癥那個病,嚇死個人吼。”老太太掏出手機,“我要跟派出所的小吳說一聲,你懂得伐,這叫備案,有了派出所民警的記錄,我進去不僅不犯法,還是做好人好事嘞,國家都要給我頒證證呢,我家里好多這樣的證。”
江承衍催促,“那您快點打,人命關天。”
老太太瞇著眼睛摁下撥號鍵,“這不是正在打嘛?!?/p>
老太太這個流程是沒問題的,但沈亭州擔心小康不想見他倆,尤其是嚴尋。
正想著要不要給小康打一個電話,手機突然震了一下。
沈亭州低頭一看,居然是康棋喬發來的短信——
幫我跟房東說了一聲對不起,茶幾上放著一張銀行卡,密碼是859752,轉交給房東……
沈亭州頓時一驚,隱約有一個不好的猜測。
他大聲對房東老太太說,“嬢嬢快開門,小康可能要想不開!”
老太太大驚失色,說了一句“造孽哦”,哆嗦著掏出鑰匙。
嚴尋搶先一步,奪過鑰匙打開房門,然后沖了進去。
江承衍第二個進去。
沈亭州扶著血壓上升的老太太,跟著進了房間。
許殉綴在沈亭州身后,最后一個進入。
房門跟客廳的窗戶都大開著,對沖的氣流將窗簾吹得獵獵作響,康棋喬一條腿已經邁到了窗外,驚慌地看著沖進屋的人。
看到這幕,嚴尋厲聲說,“下來!”
江承衍難得嚴肅,瞪向嚴尋,“你沖他喊什么!”
他轉頭對康棋喬,聲音非常溫柔,帶著幾分誘哄,“喬喬下來,有話我們好好說,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可一點都不好看,你這么愛美……”
寒風將康棋喬的圍巾吹下一角,露出側頸那片醒目的疤痕。
江承衍瞳仁收縮,上前的腳步跟著一頓。
康棋喬眼里一片水色,崩潰道:“你們別過來?!?/p>
江承衍舉起雙手,“我不過去,你別激動喬喬?!?/p>
受到刺激的老太太壓根不聽,快步走上前,恨鐵不成鋼——
“你給我下來!年紀輕輕的勒,有什么想不開的,你是這在造孽知道不,死了也是要下十八地獄被人抽筋扒骨,進油鍋上刀山的?!?/p>
康棋喬跨坐在窗戶邊沿,脖子上的圍巾徹底吹走了,嘴唇不停發抖。
沈亭州摁住老太太,對情緒激動的康棋喬說,“你是不想看見他們嗎?”
康棋喬沒說話,眼眶盛滿了淚水。
沈亭州繼續說,“我讓他們走行不行?”
康棋喬搖了一下頭,絕望地說,“沒用的,他們就是要我死?!?/p>
聽到這話,嚴尋的心臟狠狠扯動了一下。
江承衍也焦躁地上前半步,“你怎么會這么想?”
康棋喬臉色蒼白,“你們不用騙我了,我知道你們是怕我死了,沒辦法給黎漾移植腎臟。”
沈亭州震驚,騙人移植是犯法的!
江承衍忙說,“不移植了,重新給他找新的腎源,不用你的,快下來喬喬?!?/p>
康棋喬早已經不相信他們的話,開始交代自己的遺囑。
“銀行卡的密碼,我給沈先生了,算是賠償房東太太的損失。我查過資料,高空墜落腎臟不一定損壞,如果沒有壞,你們就移到黎漾身上吧,算是我還欠他的?!?/p>
江承衍臉色驟變。
嚴尋壓下翻涌的情緒,凝視著康棋喬的眼睛,輕聲說,“沒人要你的腎,下來?!?/p>
康棋喬含在眼眶的淚終于掉了下來。
他跟嚴尋認識這么久,對方很少用這樣溫柔的口氣跟他說話,尤其是結婚之后,嚴尋更是冷漠。
看著這樣的嚴尋,康棋喬問出了一直壓在心里想問,卻始終沒問出來的話——
“你為什么那天晚上讓江承衍把我帶走?”
這個問題讓嚴尋跟江承衍同時怔住。
江承衍擠出一個笑容,“他不知道的,那天他有事提前走了,但把司機留下來接你回去,你忘了嗎?”
嚴尋沒有說話,康棋喬凄慘的目光仿佛無聲的長鞭,鞭撻在他身上。
那天他是走了,但又回來拿了一趟東西,然后看到江承衍把喝醉的康棋喬拖進房間。
他知道江承衍不喜歡康棋喬,覺得康棋喬愚蠢、輕浮、刻薄,那個時候嚴尋也是這樣認為的。
所以只是看了一眼,他拿上東西就離開了房間,把自己法律上的伴侶扔下了。
當時每個人都覺得愛慕虛榮的康棋喬私生活很亂,但那天晚上過后,他就不怎么愛說話了。
康棋喬發著抖,“我一直后悔那天喝多了,我害怕你知道我跟別的男人發生關系,害怕你會生氣,害怕你會覺得我不檢點。”
“……原來你什么都知道,你把我丟下了?!?/p>
說到最后康棋喬已經淚流滿面,他痛苦地捂住臉,身體在寒風里搖搖欲墜。
“這件事快把我折磨死了,你知道江承衍快把我折磨死了嗎?”
江承衍不斷拿這件事要挾他,逼他一次又一次出軌。
他每天都活在擔驚受怕里,每天都對嚴尋心存愧疚,但結果對方根本不在意,康棋喬感覺自己就是一個笑話。
沈亭州想過嚴尋做過對不起康棋喬的事,所以對方不想見他,但沒想到對方居然這么混蛋。
聽著康棋喬被風吹得支離破碎的聲音,沈亭州的心揪起來,莫名很難過。
被喜歡的人這么傷害,真的會很絕望。
許殉像是感受了沈亭州的情緒,抓住了他的手。
江承衍看著痛苦悲傷的康棋喬,血液凝固般感到難以呼吸,他張了張嘴,“喬喬……”
只發出這兩個字,嚴尋怒不可遏一拳掄到他的面頰。
江承衍踉蹌著后退兩步,發怔地看著康棋喬。
好半天他訥訥開口,像是在為自己辯解,更像不愿意承認他跟康棋喬之間是這么的不堪,“你……對我是有身體反應的?!?/p>
話音剛落,嚴尋又給他了一拳。
嚴尋雙目猩紅,打人的是他,感到痛的也是他。
一開始江承衍沒還手,直到嘴里嘗到血腥味,就像一只偽裝成食草動物的肉食者,終于撕下偽裝開始反擊。
“你以為你是什么好人?以前不在乎他,現在裝什么在乎,我沒見過比你更虛偽的人!”
嚴尋一言不發,齒間都咬出血了,他不防御,只出擊,臉上很快掛了不少彩。
看著兩個扭打在一起的人,饒是房東太太見多識廣也都愣住了。
她扭頭跟沈亭州比比劃劃,“他倆是一對,但他把他丟下了,讓他把他帶走了?”
沈亭州點頭。
房東太太的聲音一下子拔高,“造死孽了這兩個人!”
滿身正義的房東太太,抄起裝飾用的藤條開始打他們倆。
“要不要臉,要不要臉!把老婆送出去,你是不是一個男人!你還敢睡別人的老婆,我打死你,我就說眼睛挑挑,嘴巴薄薄的人滿肚子壞水,愛偷人。真是氣死我老太婆了,小康遇見你倆倒八輩子血霉了!”
沈亭州不反對她打人,但是怕她把自己氣著。
老年人血壓飆升可不是鬧著玩的!
沈亭州趕緊摁住老太太,“您別動手了,再氣壞自己?!?/p>
他正勸著,一道急迫的聲音從門外傳來,“哥?!?/p>
一個穿著過膝羊絨大衣,氣質出眾的青年走了進去。
看到是他,嚴尋跟江承衍停了手,就連康棋喬的身體也緊繃起來,不愿看見他似的,把臉別了過去。
青年身體似乎有病,急走了幾步就劇烈咳起來。
他忍著咳意,對康棋喬說,“哥,你看我把誰找過來了?!?/p>
“喬喬?!币粋€老人走進來,看到康棋喬此刻坐在窗戶上,嗓音發顫,“快進來,你這是要干什么?!?/p>
看到老人的模樣,康棋喬一股酸意從喉嚨沖上鼻頭,“爺爺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