栗音不清楚師父是怎么和對方交代的,興許那兩個內應還可能是頭頂上三宗的弟子——
她更愿意稱他們為內應,而不是爐.鼎,畢竟后者著實不是什么好稱呼。
玉歡宮的作風從靡殊宮主的言語中就可以窺見一斑。
游戲中,魔域玉歡宮和道門合歡宗一樣,都是合歡道。
但合歡宗才是此道正統,講究你情我愿、雙方互好的雙贏,玉歡宮則不同,主打“他人皆爐.鼎”的行事作風,主要玩法在于強行采.補——
打上印記后強行榨干另一方體內的靈氣,并直接化為己用。
這是栗音美化之后的說法,論壇里的部分玩家甚至粗暴稱之為強X,她時常想說大妹子們這話也太糙了。
在她穿越進來前,玉歡宮已經當選強制愛愛好者必選玩法,常被用來玷污三界各種各樣的高嶺之花,玩家們稱這個攻略策略叫做日久生情……
還是很糙。
玩家是這樣的,現實里純情且羞澀,游戲里混沌且邪惡,網絡上更是沒有在意的人了。
不過栗音穿進來前,并沒有抽到過玉歡宮的身份卡,她只在某個存檔里短暫地體驗過合歡宗的角色身份。
如果在游戲里,得知師父為她準備了兩個爐.鼎,栗音可能會精神抖擻,仔細研究。
但在現實中……
想起師父在消息中主張的說辭,栗音腳趾扣地,到現在也沒想好等下該以什么面貌,面對那兩個內應。
她悄悄嘆了口氣,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才能找到她。
方才來搭話的女修得知她的回答后并沒有離開,仍舊蹲在她旁邊,如同失去夢想一般抱住膝蓋。
栗音覺得她看起來有些自閉。
她們兩個人仿佛是白玉廣場上突兀的兩朵蘑菇,路過的人漸漸投以疑惑的打量。
再這樣下去,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注意,栗音開始思考,如何以不二次傷害這位朋友的方式挪個窩。
可就在這時,天邊劃過一道由遠及近的靈光,本來打量她們的視線紛紛收回。
來往的人俱都看向那道緩緩降落的身影,這樣閃亮的登場方式也吸引了栗音的注意。
她好奇地張望,豎起耳朵默默聽路人們發出的吸氣和議論聲。
“是沈長老……”
“沈長老怎么來了?不會又有魔修混進來了吧?”
“怎么可能,三宗收徒還有不怕死的東西混進來,是不想活了嗎?”
“沈長老就不能來看看青玄收了多少新弟子嗎,你們能不能別一驚一乍的。”
“嚇死人了……”
就是,嚇死人了。
栗音差點被他們的話嚇死,畢竟她也是個混進來的東西。
聽他們的意思,這位沈長老恐怕對付魔修有一手的。
栗音緊張地攥緊了衣角,不敢再肆無忌憚地張望,而變成小心地打量。
來人離得很遠,落在廣場中央,她只能看見頎長又高挑的冷峻背影。
男人落地時激起一陣氣流,這道氣流拂起了他的衣擺,營造了短暫的飄逸感。
等穿著天青云紋法袍的一隊弟子迎到他面前時,那種對比瞬間鮮明到無法忽視——
比起旁的修士衣袂飄飄,他的衣著打扮更為講究,甚至過分厚重。
像個世家公子似的里三層外三層,只露出一抹瓷白的脖頸,通身的氣度少了幾分隨性。
凝夜紫色華服襯得長身玉立,多出幾分矜持貴氣。
栗音還在想象那么優渥的身材和比例得配個什么樣的臉時,那人同弟子說話間,忽然掃了眼四周。
他的側臉直接撞進栗音的眼簾,狹長漆黑的眼眸透出幾分鋒銳陰沉,平直的嘴角加重了面上的冷意和疏離。
奈何再怎么冷也壓不住五官的艷,像寒冬里覆了層雪的紅山茶,冷意難擋,艷色動人。
栗音輕輕吸了一口氣,長了這么好看的一張臉,在游戲里肯定是可攻略角色。
她的小心思動了一下。
當然,攻略游戲的玩家在攻略游戲里心動顯然是很正常的。
不過那位沈長老好像只是隨意轉了一下視線,很快又轉回去了。
栗音仔細品味剛才的驚鴻一瞥。
品著品著,她忍不住皺眉,方才那張冷艷的臉竟然有點眼熟的感覺。
怪哉。
“你知道他是誰嗎?”一旁自閉的女修重新湊上來搭話。
栗音沒能琢磨透那點熟悉,有些遲疑地問:“誰?”
“他是青玄宗的長老,自愿駐守在北妄城,鎮壓魔修作亂,除魔衛道。”女修不知道想起了什么,興致沖沖,
“沈長老十分憎惡魔修,不過據說是有原因的......”
栗音從她的反應中意識到有瓜可吃,眼睛一亮:“什么原因?”
“沈長老出身世家,他的同胞姐姐還是沈家族長,按理這樣的出身,何必來北妄除魔出生入死,都是因為他和魔修有仇。”
女修遠遠瞥一眼人群盡頭的那位“沈長老”,悄聲道:
“他的妻子和魔修私奔了,奪妻之仇,不共戴天。”
栗音:“哇。”
好勁爆的瓜,好吃愛吃,埋頭苦吃。
她下意識發出驚訝的聲音,猛地發現苦主還在視野里,又立刻收斂了動靜,輕咳一聲掩蓋過去:
“那沈長老一路走來可真不容易……”
“后來呢?”栗音沒忍住小聲問。
女修笑瞇瞇地重新和她拉近距離:
“那個魔頭頗有機緣,如今位至魔域城主,同沈長老乃是死敵,可惜修為不相上下,數次在邊界對上都從沈長老手下逃了。”
栗音又問:“沈長老的妻子呢?”
“好像隕落了,沒見過魔頭身邊出現女子。”夏爾若對修真界的愛恨情仇如數家珍,
“聽說那個魔頭歲聿皮相尤為出眾,還有人謠傳他是靠那張臉勾引了沈長老的妻子......”
“要我說,沈長老中意的人,應該不是會被表象蠱惑的膚淺之人,誰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呢,只是可憐天下有情人......”
栗音聽著她的話,那股熟悉的感覺又來了。
無論是“沈長老”的長相,還是女修話中提及的那個名字,都給了她一種心驚肉跳的熟悉感。
沈長老,出身世家,魔頭歲聿,私奔……
好像她第四回合發生的事情。
栗音臉上褪去血色,胃也有點不舒服。
她覺得可能吃到了有毒的瓜,有些食物中毒。
她清楚地記得,當時一連打出三個BE結局后,一怒之下在第四回合選擇了兩個攻略對象。
其中一位是出身世家的沈姓小少爺,與她的身份卡系家族聯姻,另一位則是美強慘人設的半妖奴隸。
她向后者提出過私奔請求,而后者在拒絕她的請求后不久就墮魔了。
會是巧合嗎?
栗音眼皮一跳,一種更糟糕的猜想猛地竄進腦海中。
“還有嗎?”她控制住了身體的顫抖,沒讓女修發現失態,
“除了青玄,其他宗門有沒有這種...引人入勝的故事。”
女修說:“有啊,當然有啊。”
靠啊還真有啊,她就隨便問問!
栗音用力掐著手心才沒有叫出來,她想要逃避現實,但來不及了。
女修就地取材:
“藏劍山那位最年輕的云諫劍尊可是修真界數一數二的癡情人。”
“劍尊對早逝的師姐情根深種,據說二人還是青梅竹馬,兩情相悅,只可惜師姐秘境遇險,等劍尊趕到時已經回天無力,天人兩隔。”
“因此云諫劍尊多年來,都以師姐未亡人的身份寡居藏劍山,鮮少外出......”
藏劍山云諫,青梅竹馬,師姐師弟,秘境遇險……
和她第二回合發生的事情完全一樣!
......至于什么情根深種、兩情相悅,先不予置評。
提取關鍵詞后,栗音眼前一陣一陣地發黑。
她有些可怕的猜想。
第一,她穿進了游戲里。
第二,她所處的時間線在那些攻略存檔結局之后,這一點毋庸置疑。
因為當初攻略的時候,攻略對象們還是小修士,而如今,不是長老、城主就是劍尊,明顯修為大成,身居高位。
第三……她所處的世界,可能至少融合了兩個獨立存檔。
每個存檔之間,本應該類似互不干擾、互不影響的平行世界。
現在,已知有兩個存檔雜糅成同一個世界了......
最糟糕的情況無非是所有存檔一起融合。
栗音眼神發直,精神恍惚,按捺住掰手指的沖動,仔細清點了下她的存檔數目。
九個。
她總共有九個BE的輝煌戰績!
高嶺之花、青梅竹馬、龍族少主、美強慘、小少爺、孔雀精......
九個啊九個,報菜名都用上省略號了……
主要是后來的她記得不太清了。
栗音一片混亂的腦子里只剩下一個想法。
這把高端局。
廣場中的人在仙舟上的視角下微茫如同蟲豸,季凌曜向師父匯報完事宜之后,垂眸安靜地看著那些來往的人影。
“你是說,懷疑有魔修混進來了?”
沈姓長老不緊不慢地開口,點漆的瞳孔落到唯一的徒弟身上:“你如今修為幾何?”
季凌曜答:“化神期。”
沈庭桉微微扯起一邊的嘴角,嘲諷冰冷刺人:“化神期的青玄首席,連魔修都分辨不出,與廢物何異。”
“弟子知錯。”季凌曜低著頭,額角漸漸浮出一層薄汗。
但不是迫于師父的威壓,而是來自腹部的奴印。
他的惡意觸發了玉歡宮奴印的懲罰,劇痛幾乎撕裂了丹田,如果對那位尚未謀面的少主親自動手,奴印會要他的命。
越是如此,季凌曜就越是想笑。
但在師父面前,他只是看起來乖馴地站立著。
沈庭桉冷哼了聲,訓斥完弟子,垂下眼瞼,視線投向廣場上的人群。
方才的嘲諷轉瞬即逝,那張臉上又是面無表情,冷冷地俯視著底下的人。
誠然不想理會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,但對魔修的恨意還是驅使他趕來。
尤其...他的心緒最近忽然不得安寧,隱隱感覺要發生什么事。
倏地看見什么,沈庭桉的嘴角再次勾起一抹冷笑。
不過既然有自己送上門來的魔修,那他當然得好生招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