松雅庭。

四方亭下，西楚王妃看著面前臉色陰沉的兒子，內心一陣惴惴不安。

“平兒，你，你怎么回來了？”

這是西楚王妃第一次在江東平面前，覺得心虛。

下人們默默散去，只剩下西楚王妃，伍秀心和江東平三人。

江東平看著自己的母親，心中一陣失望，“若不是我回來了，都不知道母妃還有這樣的一面呢……”

才不過五年沒見，他的母親，就已經將外面那些后宅婦人的陰私手段，學得這么徹底了嗎？

她，還是他記憶中溫柔和善，寬容大度的母親嗎？

西楚王妃看到了他眼中的失望，心中不受控制地抽痛，“平兒，你……”

伍秀心站在兩人身后，見氣氛緊張低沉，她眸色微涼，捏了捏手指，走上前去。

“東平哥哥，邀請張小姐來府中，是我提議的，如果你要責怪，就怪我吧。”

“是我知道你心儀江姑娘，所以心生嫉妒，便說了些花言巧語，騙得姑母做下這事。”

“姑母今天說的這些話，也都是因為我，是我唆使姑母如此說的。是我不知分寸了，你不要遷怒姑母。”

西楚王妃聽得這話，心中復雜難以言喻，“秀心！你……”

江東平冷冷的目光看上伍秀心，“我當然知道有你的份！若不是看在你陪了我母親這么多年的份上，你以為你還能好好地站在這里嗎？”

“我告訴你，即便你有功于這個家，也別妄想用這個來控制我的人生！”

“伍秀心，你明知道我最討厭后宅的那些下作手段，可你卻偏偏要搞這些小動作！你是存心來惡心我的嗎？！”

“今天，我就明著告訴你，我就是永遠不娶妻，也絕不會娶你這種攪亂家宅的心機女子！”

冰冷的聲音，仿佛一支支利箭，陸陸續續地從她心中穿過，叫她臉色蒼白，渾身顫抖。

原本是明媚的眼睛里，此時已滿是傷痛。

他們從小一起長大，這么多年的情誼，卻抵不過她剛認識幾天的女子……

為了她，他不惜用最冰冷的語言來傷害她，羞辱她……

她自認為，在江家的這些年，她從未做過什么不干凈的手段，她所做的，皆是真心！

可惜，她換來的，只有這樣惡毒的指控……

“江東平，你放肆！！”

“啪！”

一道響亮的巴掌狠狠落在江東平的臉頰上，讓伍秀心和江東平的臉上，皆露出震驚。

長這么大，這是西楚王妃第一次動手打江東平，即便當年他鬧事鬧到皇帝面前，她也未曾動手過。

西楚王妃原本還對他有那么一絲歉疚和心虛，可此時聽了他這些絕情又冷漠的話，她心里只剩下憤怒。

“江東平，這就是你對待你秀心的態度嗎？這就是你對待你母親的態度嗎？”

“別說這件事與秀心無關，就是有關又如何？你憑什么用這樣惡毒的話如此傷害她？”

“在你為朋友兩肋插刀而被貶離京的時候，你知道是誰代替你，行使子女之責，行照顧父母之事的嗎？”

“是秀心！”

“是她犧牲了自己的全部時間，將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我和你父親身上，體貼照顧，無微不至！”

“可你呢？你可曾對她有過半點感激？！”

亭子里，江東平被打得臉頰無比灼熱，內心的痛苦、內疚猛烈交織，讓他幾乎無法正常呼吸。

他看著母親，灰褐色的瞳孔如同水晶一般明亮，卻是溢滿痛苦。

可這一切，是他要的嗎？

是他讓伍秀心留在王府，照顧父母的嗎？

這偌大的王府，照料父母生活起居，難道丫鬟下人做不到嗎？一定要伍秀心嗎？

明明是母親自己選擇了伍秀心，卻要他去承受這樣的結果？

那他算什么呢？

是這個王府的世子？還是這個王府“女婿”？

西楚王妃看著他，淚水模糊，臉上除了痛心之外，是說不出的失望。

“你自己在外面瀟灑五年，回來之后，甚至第一時間都不是回家看看父母！”

“在你心里，是不是友情和愛情都比親情更重要？”

“你不戀家，不愛父母，又有什么資格對一個替你盡孝的人，說如此冰冷絕情的話？”

“江東平，我和你父親，就是這樣教你的嗎？你實在太讓我失望了！”

聽著西楚王妃越來越激動，伍秀心垂著眸，扶上她的手臂，道：“姑母，您別說了，我做的一切，都與東平哥哥無關。一切，都是我自愿的，也是我應該做的。”

“姑母，您就不要再逼迫東平哥哥了，其實，作為侄女兒，秀心還是可以一如既往地照顧您的。”身份，也沒那么重要。

“怎么就應該了？！”西楚王妃的音量不受控制的加大，面上越發激動。

“我自己的親生兒子指望不上，卻要指望侄女兒盡孝？那我要這個兒子還有什么用？！”

“還有你，你沒名沒分，在這個家呆了這么多年，若是不嫁入王府，那些議論你的話，豈不是要將你逼死？！”

話音還未落，她的臉上便慘白一片，整個人都要站不住了。

“姑母！！”

“母妃！”

伍秀心江東平察覺不對，同時撐住她差點倒下的身體。

江東平心臟劇烈疼痛，看著母親蒼白的臉色，他內心的懊悔就像海水一樣，不停地往他口鼻里灌，而他卻無法自救。

西楚王妃冷漠地甩開他的手，“江東平，你走吧！以后，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，想娶誰，就娶誰。我權當，沒有你這個兒子！”

她有秀心一個，就夠了。

伍秀心驚詫地看著她，不敢相信姑母會說出這樣嚴重的話。

“母親……”

江東平難以置信，渾身像是僵硬了一樣，無法動彈。

長這么大，他還是第一次聽見母親說這么嚴重的話。

她是在以此逼迫，還是說，她是真心的？

西楚王妃卻不想再與他多說，“秀心，扶我回去吧，我累了。”

她壓著身體的強烈不適，在伍秀心的攙扶下起身，就那樣看也不看江東平一眼，離開了……

“姑母……”伍秀心眼中浮現一絲為難，還有幾分自責。

這件事的發展，確實超出了她的控制范圍之內。

無論如何，她并不想讓西楚王妃和江東平鬧得如此僵硬。

“你不用說了秀心，自始至終，一直都是你陪在我身邊，我早已經習慣了身邊沒有他。”

“沒有他，我們娘倆，反而過得更開心些！”

看她為難的臉，西楚王妃滿臉的心疼，“就是對不住你了。你從小就……”喜歡他。

她輕嘆了一聲，最后幾個字沒說出來。

就當是給她留點尊嚴吧。